如果因为这样的恶性事件，就对旁观者施加道德挞伐，不仅有失公正，恐怕也无助于治安环境的改善。

“两个‘琪琪’，同一种悲伤。”

总有一些悲剧，让人感到束手无策。长沙一名9岁男童被疑似精神病人打死，虽然有人围观、却没有人出手相救。新闻披露之后，很多人都纷纷谴责旁观者的冷血，甚至有人发出“湖湘精神在这一刻沦丧”的哀鸣。但是，事情果真如此简单吗？

这一悲剧事件，最早是由网帖曝光的，但随着媒体的跟进采访，更多的细节得以还原。北京青年报“深一度”记者通过走访事件亲历者，发现当时的情形与外界的想象有所不同。事发非常突然，凶手按倒男童并殴打的过程非常短。由于行凶者身材魁梧，而且手持螺丝起子，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造成了致命的伤害。当时虽有目击者，但大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且误以为是父亲在教训孩子。另据澎湃新闻报道，现场有工人试图用木棒和防坠网阻止施暴，但为时已晚。

通过这样一些细节可以看到，在这种突发的、毫无征兆的恶性事件中，留给旁观者的反应时间其实非常有限。现场视频和照片虽然固定了那些令人心碎的瞬间，但所谓的“冷血围观”也许言过其实。事发之后，有一位小区居民在业主群里发了一条很长的消息，对自己当时没有“冲上去”表达了“深深的自责”，他说自己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当他到达现场时，发现周围的人和他一样都搞不清楚状况。来自围观者的这种沉痛反思，其实也反映出某种普遍的道德困境：当我们目击一桩正在发生的恶性事件时，究竟要不要摸清情况再寻找对策，要不要考虑干预的后果？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

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长沙雨花区这个小区的居民，也早就习惯了宁静安详的生活，很少有人对恶性暴力事件有过设想和预案。当事件突然发生时，旁观者感到惊愕乃至“僵住”，很可能是一种自然的状态。如果因为这样的恶性事件，就对旁观者施加道德挞伐，不仅有失公正，恐怕也无助于治安环境的改善。

我居住的小区也曾有一位女性精神病患者，经常在夜里发出惨叫，即使隔着一栋楼，听起来也让人毛骨悚然。给物业打电话，物业说已经找过派出所了。给派出所打电话，接警的同志表示他们已经知道这件事，而且也跟患者家属沟通过，要求他们尽快妥善处理。“不然我们怎么办呢？把她抓起来吗？”我一听，也很有道理，毕竟精神病人不是罪犯，派出所很难采取强制措施。但是，社区的困境也因此暴露出来。居民们同情患者家属的遭遇，但同时也受到极大的困扰。物业虽然应该干预，却又缺乏必要的资源。公安机关接警之后一般都会出警，但无法彻底解决问题。一个治理难题就摆在大家面前，但似乎没有人知道解决的路径。

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隐私，长沙那位被害男童在新闻中化名为“琪琪”。让人感到痛苦的是，前不久大连那位被未成年人杀害的10岁女孩，也同样化名为“琪琪”。两个“琪琪”的遇害，其实都并非没有征兆。大连那个未成年的凶手，在小区里就多次有过尾随、骚扰女性的行为，但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觉。长沙事发小区，有两名业主先后提醒物业公司，他们遇到另一名疑似精神病患者，对孩子做不雅举动，但物业公司并没有察觉到隐患的存在。有没有哪怕一丝的可能性，存在某种预警机制、或者某种“爱管闲事”的社区机构，对那些未必明显的征兆做出及时反应？这也许是更应该思考的问题。

对于肇事肇祸的精神病患，国家其实是有相关救治救助规定的。在实践中，很多地方也都按照“应治尽治、应管尽管、应收尽收、应助尽助”的标准去实行，有的地方还建立了“街不漏巷、乡不漏村、村不漏户”的摸排跟踪制度。但是，这项工作的开展并不平衡。长沙那位行凶者，前不久才和父亲搬进事发小区，如果他真的是精神病患者，显然他就没有受到应有的跟踪与管控。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疏漏，却导致了令人痛心的悲剧。

发生在长沙的这起悲剧，也促使人们思考基层社会治理现代化的命题。只有让群众制度化地参与到基层社会治理中去，才能从微不足道的“征兆”中去发现隐患，才能更好地保障人民群众安居乐业。（蔡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