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头尽力牛

黄熊飞

牛是温良敦厚的草食动物，力大无比，能拉车能耕田，是农耕时代的重要劳力，深得人民群众的喜爱。且不说牛郎织女那动人的故事，现代名人都有不少是牛的粉丝。鲁迅先生曾自喻为牛，手书“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诗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齐白石自称“耕砚牛”，到老还提醒自己：“不愁忘归路，且有牛蹄迹”；李可染的画室叫“师牛堂”，他以生动传神的“牛画”蜚声海内外。

记得我小时候放牛，大约从7岁放到不到12岁。我放养的是队上的大水牛，青灰色，两个半大弯角形成半月状，威武雄壮，整体上是个庞然大物。路边需牵着牛绹让它吃草，山坡上就可放养，将牛绹搭在牛背上。那时候不知道学李密牛角挂书，但也经常看小人书（连环画）看得津津有味，24本《三国演义》连环画看过22本。

罗云绘画。

放牛时看书入迷不行。有时惊回现实，发现牛不见了，慌忙跳起来去找，一一不是牛吃了别人家的青菜，就是牛吃了别人家的麦苗，免不了赚主人的骂。挨了骂就长记性，于是经常从土堆上借势爬到牛背上去，人随牛走，坐在牛背上看杂书或吹口哨。“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当时只觉得骑大牛，神气！骑青牛，过函谷，老子姓李。老子也不过如此吧。

牛还救过我一命。那年盛夏，约下午五点，我牵牛路过向天塘，看到五六个大小孩在游泳戏耍，就放开牛綯让牛也到塘里凉快凉快。我当时不会游泳，但看别的小孩玩得尽是味，也心痒了。趁牛玩了一阵到塘边吃草时，我只穿了短裤借势爬到了牛背上。牛就往水深的地方去，水只淹到我屁股部分，轻微浮沉，我快活地唱起歌来。

得意忘形必有灾。不一会，堂兄智哥向我游来，我知道他也想骑牛玩水。我连叫不要来！不要上来！哪管事，他硬是爬上来挤到牛背上。果然，牛不堪重负，往下一潜，把我俩甩到水里。堂兄划水走了，可我不会游泳，只看到白晃晃的水面越来越暗。求生的本能让我的手一顿乱打，好几次刚出水面吸口气又沉下去了、刚露头又沉下去了，我说不出恐惧与焦急。

幸亏最后一次浮上来看到牛头靠近我，我急中生智、一手捞住牛角，人一下子就往上冲。牛头低入水，让我踏着，助我爬上了牛背，捡回一条命，后来我一读到“俯首甘为孺子牛”就想到这场景。一一其时，两三个大男孩正奋力游向我来救人，几个小的跑在塘基上哭叫，喊大人快来。

回家父母听说后又惊又喜又怕，母亲眼泪婆娑，反复嘱我不能再玩水；父亲则将别人已订做的铁手环给我，上刻阿弥陀佛几个字，让我戴在手上不准取。据说铁环之铁须是几把镰刀熔化而成的，制作也须端午节那天上午做，那样才防“落水鬼”。读初一时贺同学笑我家迷信，硬帮我取下，笑着说“丢到爪哇国去哦！”扔到池塘里去了。

牛是吃苦耐劳、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典型。俗话说，“牛吃草，马吃谷，爷（父亲）做工夫崽享福。”李纲曾写诗称赞牛的奉献精神“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毛主席赞扬何叔衡“何胡子是一头牛”。何胡子是中共一大代表，十分务实肯干，为苏维埃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我的母亲年轻时也跟许多工人农民一样，是非常勤奋非常吃苦耐劳的。办队干部、我初中时的陶校长评价她“是头牛，只没尾巴”！拉萨诗人的《牛》诗，再现了牛的忠诚奉献：“他朝牛槽里放草，他对牛说没麸子了，只有草一一牛说好的；牛吃完草，他对牛说，咱们去犁地一一牛说好的；犁完地，他对牛说，我要把你卖到集市的锅上（酒店）一一牛说好的；在集市的那锅上，锅老板说沒那么多钱，要不再便宜二百块？牛对锅老板说，如果真没有那二百块，那现在把我杀了，把我的杂碎（内脏）让他拿走！”牛真是“忘我”呀！

可惜我喂的那大水牛最终也沒逃脱被宰杀的命运。老病的牛被布蒙了眼睛，四位大汉拿着两个八磅大铁锤在旁边候着，杀牛人手握尖刀，准备在铁锤将牛打晕后再杀，口里说着“细伢子站开些！让畜牲转劫……”我看到牛的眼泪流出来，湿了蒙的布，牛蹄也动了几下。我不忍卒看，飞也似逃回家失声痛哭！——我的救命恩人，为队上耕了那么多田呀！

奉献一生却惨遭杀害，我仿佛看岳飞、袁崇焕的影子！

牛也有不足，就是有时特别倔，犟牛，发起飚来疯了一样。我曾看到两头牛斗架，斗红了眼，置头皮破血流于不顾，追斗两个山头，山坡上树呀菜呀踏得一团糟。我们喊来十多个大人拿着扁担才将俩牛间开。

传说牛是玉帝贬到凡间的神仙，他到人间有怨气，所以经常耍牛脾气。他一发脾气，人类就控制不住他。因为他的力量太大了，有时人们反而会被他弄伤了。消息传到天上，太白金星梦中告诉人们：牛鼻子是最软的地方，只要牵着牛鼻子走，他就老实了。人们就给牛穿了鼻孔，牛就老老实实帮人干活了。

在中华文化里，牛是勤劳、奉献、奋进、力量的象征。新中国涌现出许许多多的“牛”人。如，黄旭华隐姓埋名三十多年未见父母专心研究核潜艇，钟南山八十四岁还挂帅出征抗病毒，袁隆平九十多岁还到田间去研究杂交稻……这是政治清明、人民积极向上的表现。但如果政治黑暗，一些人就避祸隐居。如，南朝陶宏景36岁就辞官不做，他写了首诗“眼前流水自悠悠，歇卧偷闲恋绿畴。笑看金笼牵鼻去，等闲落得用鞭抽。”又如，刘伯温深知“伴君如虎”和“鸟尽弓藏”的道理，他刚满60岁就主动要求退休，并作一首退休诗自娱：买条黄牛学种田，结间茅屋傍林泉。因思老去无多日，且向山中过几年。为吏为官皆是梦，能诗能酒总神仙。世间万事都增价，老了文章不值钱。

现在是最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时代。中国实现了全面小康。象我母亲一样劳累了一辈子的人，大都有个幸福的晚年。但更好的生活在后头。众人拾柴火焰高，众人划桨开大船，众志成城抗风险。我们要大力发扬孺子牛、拓荒牛、老黄牛精神，以不怕苦、能吃苦的牛劲牛力，不用扬鞭自奋蹄，为实现中国梦做头尽力牛！

作者简介

黄熊飞，系湖南省作协会员、湖南省青年研究会员，长沙市政府研究室四级调研员。曾著《面对朝阳》《青草集》等五本书、合著《大学语文》等书六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