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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与龚旭东对谈:尊重真实 妥帖安放每一个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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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右)与龚旭东(左)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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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网时刻长沙11月19日讯(记者 孙洁 杜放)11月18日,“现实·历史·原乡——王跃文作品系列(2018年版)”新书发布会在长沙乐之书店·天心店举行。中国文坛享有盛誉的作家王跃文带着对现实百态的锐利表达、对历史长河的人文发现,对原乡故土的深情回望,用深刻的解读打动了所有人。其中王跃文以及他的好友、著名文学评论家龚旭东对谈,更是让大家零距离了解王跃文的身边经历、创作理念、理想情怀,现场书迷朋友深受启迪。

龚旭东:

首先祝贺跃文新版新书闪亮登场,全新推出。大家都觉得跃文的作品是具有批判性的,但是很多人只看到里面的批评,而没看到作品中的温暖。有批评也有温暖,这是跃文作品里的一个底色。除了批判现实主义以外,跃文还是一位特别具有理想主义情怀的作家,他的作品特别具有悲悯的力量。

很多的人一提到跃文的作品就是官场小说,我说不能这样贴标签。因为跃文写的是人,是具有官员身份的人。他们这样的人的内心是怎么样的?情感是怎么样的?他们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们的内心会怎么反映?而这些反映又牵涉到什么样的人性?这才是跃文真正要表达的。简单地贴一个官场小说的标签,实际上就看低了跃文作品的价值。

所以我作为一个读者,特别感兴趣的就是作为一个当初身在官场的人,你的写作是因为什么样的缘起?这个缘起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感想?给你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王跃文:

感谢!就刚才说到,龚老师要我谈一谈为什么从官场入手进行我的文学创作。现代汉语词典关于官场这两个字的词条的解释,我倒是倒背如流。《现代汉语词典》里面“官场”是这么解释的—— 官场:旧时指官吏阶层及其活动范围 (贬义),强调其虚伪、逢迎、欺诈、倾轧等特点。这是《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以前的表述。因为语言是活的,字典是死的,现实生活当中 “官场”这两个字确实用得太多了,正像我们这会儿要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找不到更简洁的两个字来概括这个场域。也许因为这个原因,《现代汉语词典》(第六版)的时候做了小小的修订:“旧时”这两个字去掉了,只说官场指官吏阶层及其活动范围。在“贬义”前面加了一个限制 “多用于贬义”。其实在我的理解当中,它仍然是个贬义词。所以,当人们说我的小说是官场小说的时候,我断然地从这一点出发就不承认。中国目前官场都没有,何来官场小说?

刚刚开始文学创作的时候,我就在基层县政府里面,所在的工作就是跟县长写讲话稿。我是一个很认真负责的公务员,我的工作很勤勉很认真,但是这不妨碍我对现实生活的思考。从而我就有一种想表达的欲望,想要真实细微地把种种感觉表达出来,只有写小说是个非常好的办法。

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叫做《无头无尾的故事》,在这之前我已经发表过一篇散文,但是发表小说是1990年开始的。其实除了《大清相国》故事性很强以外,其他的这些小说故事性都不是很强。要我自己简单概括出来说我的小说写了什么故事,我也概括不出来。我写的就是日常状态下一个群体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包括他们的呼吸,每一次眼神,甚至他们的握手,他们心里的一点点感受,这都是非常微妙的。读者们读了以后觉得动人之处就是这些细微之处。

我曾在几年前,为西南一家有名的报纸创刊三十年之际写了“史笔办报”四个字。如果做新闻的留下虚假的东西,那就会给历史留下迷雾。而我的写作有意无意之间也是秉承一种史笔。假如我的作品能传下去,我也希望我们的后来人能够通过我的作品读到一段历史。这也是巴尔扎克的一段话: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

龚旭东:

过去文学作品里面创作的官场人物,那就是领导干部,他们的形象都是高大上的,都是有写作的套路和模式的。那么从跃文的创作开始,他把官场中的人还原为人,把领导干部还原为人,还原为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有痛苦有迷惘有追求有挫折的各种各样的人,去表现他们内心深处的人性的幽暗。

从阅读来说,跃文的作品也是大家熟悉的。从《国画》到《梅次故事》到《苍黄》大家谈得更多的可能是这三部。所以我今天我想谈另外两部,那就是《朝夕之间》和《亡魂鸟》。如今我感觉跃文实际上越来越关注人的内心,越来越把笔往人的深处去挖掘,这是他的发展趋势。所以我曾经说过他开创了所谓官场小说,但是他同时又超越了官场小说。今天我就想请跃文说一说《朝夕之间》。

王跃文:

当时在写完《秋风庭院》后,我觉得我还有太多的话要说,太多的故事要展现。后来,我就写了一个中篇作为《秋风庭院》的前世,它就是《朝夕之间》。其实《朝夕之间》这个长篇是六个完整的中篇小说的合集。

说到《朝夕之间》,不得不提里面的一个主人公,叫做关隐达。书中因为官场人脉关系发生变化,他很长一段时间就在这个职位上挪来挪去,最后只会落下一双大眼袋和一个大啤酒肚。写到这些,我自己感同身受,好像写的是我自己。其实我那时候还很年轻。这类人物的命运是很让我揪心的。到最后,我不惜违背生活真实,让关隐达当上了市长。但我让他当上市长,这在小说里面不是我的任意安排,它符合小说的逻辑。

龚旭东:

我觉得《朝夕之间》让我感受最深切的是那种秋。在跃文的很多小说里面,苍凉的意味无处不在,它有时候是暖色调的,有时候是冷色调的。苍凉是中国文学或中国文化里面特别重要的一种意境和境界,而跃文我觉得他的作品里面苍凉的意味在当代文学作品里面是最为突出的。所以,我想请跃文来谈一下苍凉的味道。

王跃文:

像宋词让我震撼想落泪的,不是“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而是从中年开始的“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晚年的“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中年以后,就是人生慢慢进入秋天,对于受中国文学滋养的作家来说,这种感觉也会更深。

确实我的很多很多小说里面都会写到苍凉,我要表现某种情绪的话,就会有意无意之间落笔到秋天、秋意。比如《苍黄》写银杏树,《亡魂鸟》写听雨。其实一个作家,你的作品要打动人,不在于你的结构怎样曲折的一个故事。真正品质高的文学作品,你从第一个字开始读到最后一个字,这是一个完整的、微妙的体验过程,这个过程是可逆的、可重复的。

龚旭东:

我读《亡魂鸟》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艺术性的留白。在跃文的大量作品里面,看起来是大量的闲笔的,而那样的写景是恰恰最精彩的地方。《亡魂鸟》这个作品应既基于历史又出于现实。它的写法是跃文长篇创作里面较少见的,比如悬念。所以,我也特别想听跃文谈一谈《亡魂鸟》。

王跃文:

《亡魂鸟》的缘起还是我曾经在报纸上读过的一个很短的知青报道,很受触动,于是我就想着写一个这样的小说。我的家乡,溆浦河畔,原来有一个知青农场,那些知青喜欢带着我玩,所以对他们那些人有模模糊糊的印象,然后就在这种情况下,就凭着这一点记忆和了解到的真实的故事,就开始虚构了这个长篇。小说家还是要有对生活、记忆和对现实还原的能力。

从小关于文革的生活我听过很多很多的,这些曾看到的听到的可用材料我都通过艺术处理后写到里面去了。我写的时候,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么多悬念,是想通过一种寓言揭示某种真实。作为写作者,我觉得汉语言太美,太微妙,太值得我们作家去尊重,好好地去把握。我的创作体会,有一个很重要的就是,要妥帖地安放好每一个汉字。

龚旭东:

跃文今天谈了很多艺术的真谛的东西,我觉得他说要把文字放在最恰当的地方,放在它最应该放的地方,这一点这就是写作的真实。其实《亡魂鸟》还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批判性,跃文直接把他很多的杂文原封不动地拿过来了,这个在你创作里面是少有的,你为什么这么做呢?

王跃文:

这完全不是为了偷懒。《亡魂鸟》中的主人公郑秋伦也是一个作家,他在表达某些情感某种情绪的时候,需要这些文章。我自己把自己的文章拿过来,总不算剽窃。所以只要文章和人物的衔接做到天衣无缝就可以。

龚旭东:

跃文的大清相国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了。对我来说,我最感兴趣的是大清相国的增补。有什么样的增补?这些增补基于什么样的考虑?

王跃文:

这个修订和增补故事上没有本质的变化,朋友们可能不知道这部小说最早创作是因为一家影视公司约我写的剧本。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拍了没播出,就有出版社找到我,要把剧本改成小说。

剧本改小说的难度很大,我已经做出了很大的努力出版。07年出版以后,差不多十年间,一直卖得很好。但是我也越来越觉得,有些地方需要做修订。比如说古人有名有字,但是当时写剧本的时候,交代起来太麻烦,一般的读者也读不出,所以我在剧本里有意识地把这些东西忽略了。但是作为一个小说,必须要说清楚。在修订的时候,把所有的人物的名和字都区分开来。平辈之间或者下辈对上辈之间只能叫字不能直接叫人家的名。

还有就是我讲过的,要妥帖地安放好每一个汉字。写剧本在文学描写、人格性格刻画、语言文字等方面,不需要那么细致,因为还需要演员通过表演再创作。但是作为小说,很多方面必须要补充。所以,我对《大清相国》从头到尾做了细细梳理和推敲。这些工作的结果,就是这部作品的文学品格又得到了一个新的提升。

龚旭东: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王跃文作为一个文学家的严谨,一个艺术家的严谨,也更让我们期待重读大清相国。

最后一个问题还是要谈《漫水》。所以作为一个评论家,我负责任地说,《漫水》是一部经得起精读的作品,并且是达到了一个很高的艺术境界。还是想请跃文说一说《漫水》。

王跃文:

其实我最早想写一部有关于我熟悉的乡村生活的长篇小说。在我40岁以前,尽管我从乡野来,但是我去想怎么样写我的乡村的时候,我找不到办法。而且对那种我非常熟悉的生活,居然感到隔膜。但是到了40岁以后,一种很熟悉的乡村生活突然扑面而来。我就写了很多部反映我儿时童年记忆的乡村的小说,包括《漫水》。这可能是你活到了一定的年岁,对生活有了重新的理解。

龚旭东:

我觉得《漫水》表现出了跃文作为一位优秀的艺术家,作为一个真善美的人,对于他笔下人物的同情和理解,陈寅恪曾经说过,研究历史一定要有同情之理解,才能洞透历史的幽暗。

今天跃文给我们很多的启示,所以我觉得首先作为一个作家,要有自由之思想,独立之意志。要能真实真诚地写自己感受到的生活,不伪饰不夸饰。这一点跃文做到了,所以即使他被打压,他还是坚持写。他的成功与他的真实有极大的关系,这给他的创作带来了史诗的品质;其次,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对自己创作的文字的严谨认真,跃文始终坚持小说的艺术品格;第三是王跃文作品里面温暖的力量,温润的力量,这种对人性的洞透同时又充满悲悯的这种心灵和情怀,是特别难得和珍贵的。

王跃文:

非常感谢多年来支持我,帮助我的读者朋友们。作家必须尊重读者,这是起码的职业道德。我对任何一个读者都是充满着敬意的,非常感谢。

来源:红网

作者:孙洁 杜放

编辑:吕周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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