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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脉长沙丨天心阁上最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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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的长沙,虽然已经进入秋季,但热浪还是一阵又一阵地袭来。像长沙的天气一样,人们对这座千古名城的关注,一直保持着热度;别具风韵的长沙,总有一束束光,吸引世人的注目和向往。在这些光束中,有一束光来自古城东南的天心阁。

最近,天心阁频频名列长沙热搜榜,大家在搜什么?搜古阁的前世,这里是长沙的第一个市民公园,今年恰逢天心阁开辟为市民公园整整100年;搜名楼的今生,这里正在建设全省首个光影公园,不久便向市民开放,千年之前的观星之所,将在这里呈现手可摘星辰的现实场景,长沙人将切身感受梦想照进现实的美妙和浪漫;搜阁上的血脉,千古名阁,只是长沙一角,但正是这块方寸之地,浸透了这座古城的喜与悲、笑与泪、血与火。

长沙三千年,都在光影里。作为长沙现存的唯一古城墙遗址,登临天心阁更深层的意义,是探寻千年古城的根和脉,触摸现代星城的灵与魂……

第一章:阁上九霄迎日月 城留一角看江山

100年前的初夏时节,一场又一场梅雨,将长沙浇了个透,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彼时的长沙,正在干着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修筑长沙首条环城公路。

修环城公路,是三度主政湖南的谭延闿实施“新政”力推的大事。1912年,时任湖南都督的谭延闿,上任伊始,便下定决心,要拆除长沙旧城墙,修筑环城公路。但因当时军阀混战,政局动荡,这个计划没有实施。到1917年,再度督湘的谭延闿还是心心念念他的梦想,将修环城公路正式纳入长沙市政建设的议事日程。1917年1月,谭延闿下令设立长沙商埠马路工程处,并拟定了《长沙北关外商埠马路工程计划书》,但动荡不安的时局,让这个规划成了一纸空文。1920年7月,谭延闿第三次主政湖南,他又重新开始拾掇谋划已久的大业。这年8月,他下令设立长沙市政厅,“统辖全市执行市政之权”。随即发布了《长沙筹备市政说明书》和《长沙市政计划书》。将铲平城墙列为长沙市政工程的第一件要事:“长沙市政工程,第一莫如铲平城垣,并修筑环城马路,以除障碍,而得交通……”到1923年,长沙市政公所下设的马路工程处成立,环城马路的修筑工程进入实质性实施阶段。“拆墙修路扩城”,成为当时响彻全城的口号,声势之浩大,推进之迅猛,前所未有。路之所向,逢房拆房,遇墙推墙,堪称近代以来长沙规模最大的一次旧城拆除改造行动。

这个大动作,将长沙变成了一个大工地。随着梅雨的消退,修路的师傅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了修路的工地上。挑砂的、和泥的、打夯的……劳动者的号子,伴随着暑气的升腾,响彻这座古城的上空。原本守护着城民安宁的古城墙,一节又一节,一段又一段,在原地轰然倒塌,现场蹿起了一片扑鼻而来的灰尘……

这时,一中年男子实在坐不住了。眼瞅着渗透长沙血脉的13个城门口,一个个悄无声息地消失,他有一种这座古城的灵与魂正在灰飞烟灭的感觉。到1924年,长沙古城因为修路行动,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段古城墙了!

不行,再不行动就来不及了!这位中年汉子从檀木箱子中拿出压箱底的黑色长衫,穿戴整齐后,顺手从家中堂屋八仙桌上的青花瓷瓶中倒满一茶杯酒,一饮而尽之后,他向着最后那段古城墙奔去。这位平时斯斯文文的汉子,这次真是豁出去了,他来到城墙垛口上,面向现场的施工队伍振臂宣言:我要睡在城墙上,与城墙共存亡,你们要拆,就将我埋在城墙里!

因为这汉子的以命相搏,当局最终决定修改环城马路规划,将原拟拆除古城墙的路段改为绕城墙而过。“阁上九霄迎日月,城留一角看江山。”长沙终于留下了古城墙的一角。

第二章:天心哪得人窥见 地骨应同岳构成

这一角的所在,名为天心阁,这是一个境界辽阔的名字——“天高地迥,心旷神怡。”

这一搏的汉子,名叫曹典球,这是一种城市精神的传承——“眼观天心,脚踩地骨。”

曹典球为何方神圣?那堵墙关他什么事,何至于舍命相护?

曹先生是从长沙县黄花镇(出生地当时叫万寿都曹家坪)走出来的奇才。他的经历很奇特,出生于1877年的曹典球,一生经历清末、民国、新中国三个阶段。在民国时期,他虽然一直无党无派,但在政界左右逢源、风生水起,任过南京政府教育部主事,当过湖南省教育厅厅长,1934 年至 1935 年,还代理过湖南省政府主席一职。他的产业之路,更是创造了当时的奇迹。1895年,时年18岁的曹典球,通过长沙县、府、院三场应试,与杨昌济、徐特立为同科秀才。虽是科举出身,但丝毫没有迂腐之气。1912年,曹典球襄办湖南官矿局,创办了黑铅冶炼厂,率先形成了开采冶炼产业链。1914年,他担任汉阳造纸厂厂长,一改传统经营方式,率先引进美国造纸机器,并聘请美国工程师,当时被誉为“官营纸厂之最大者,亦中国造纸厂之翘楚也”。1916年8月,谭延闿任命曹典球为湖南造币厂厂长,不久他又集资开办一家炼锑厂。在三湘工商界,曹典球是那个年代当之无愧的带头大哥。在教育界,曹典球也留下了浓重的一笔。1922年,曹典球用自己多年积蓄创办文艺书院,后来又创办文艺中学,长沙和平解放后,曹典球将文艺中学无偿献给国家。长沙的文艺路就是因为纪念文艺中学而得名。后来,文艺中学与另外几所学校合并,组建湖南工业技术学校,并发展成为长沙有色金属专科学校(现已并入中南大学)。

让曹典球名留青史的,其实不是他的纵横政界,不是他的教育义举,也不是他的产业传奇,而是他的护墙壮举。长沙当时修环城公路,曹典球担任一重要的职位:长沙市政公所总理。这个位置其实就是直接负责管理和执行环城公路建设的,他的工作方式应该就是“上有所令,下必行动”。精于实业的曹典球,也应该深知开埠通商、修路拓城对于城市发展的长远意义。所以,对于修筑长沙首条环城公路这样的大手笔,他是积极支持和尽力推动的。但当修马路与毁城墙两个砝码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时,生于斯、长于斯的曹典球,心理的平衡慢慢倾斜了,他无法再向前迈开修马路而毁古城的步伐。在多方奔走、劝说无效的情况下,这位性格温和而内心坚定的47岁中年汉子,终于忍不住了,由听令者变成了抗令者,毅然决然使出了誓与城墙共存亡这一招。

这一招,终于留住了一堵墙。当年8月,这里被辟为市民公园,这是长沙市的第一个市民公园。1932年,这里又建立了长沙首个儿童健康公园,时任长沙市市长的何元文,还特意写了一副既有童趣、又有深意的长联:“何云童子无知,但看攘往熙来,尽是天真活泼;须识后生可畏,等待名成业就,毋忘园里嬉游。”

新中国成立后,已过古稀之年的曹老先生,有次登临天心阁看菊花展,看着眼前的人流如潮、笑声阵阵,遥想当年自己的挺身而出、孤身奋战,不由百感交集、老泪横流。感慨系之,他当即赋诗一首:“高阁何由得此名,清初明代尚纷争。天心哪得人窥见,地骨应同岳构成。新植黄花无瘦损,分流碧浪示和平。忍思少壮登临日,狂笑翻催老泪横。”

1959年6月27日,当时担任省政协常委、省文史馆副馆长的曹典球,突然接到邀请,去蓉园参加一个晚宴。就是这个邀请,让曹老更加明白了当年的舍命付出,是多么值得。当晚,进入蓉园后,他万万没想到,点名要他参加晚餐的,竟然是毛泽东主席。当时一起用餐的还有程潜、唐生智、周世钊等湖南各界名士,82岁的曹典球是受邀客人中最年长者,毛泽东特意请他坐到自己身边。席间,毛泽东特别提到曹老保护天心阁古城墙的壮举:“听说在1924年,是籽谷(曹典球字)老先生的一股霸蛮的韧劲,才保留了长沙的部分古城墙和天心阁,这种精神难能可贵呀!”毛泽东说到此,向典球老先生竖起了大拇指,在座各位纷纷向曹老投来敬佩的眼光。

天心阁的古城墙可以做证,霸得蛮的韧劲,一直深植在长沙人的精神血脉之中!

第三章:故城自有千秋意 峻节能牵万古情

为什么长沙其他地方的古城墙没有人舍命护卫,而独独天心阁这一段251米长、13.4米高、6.1米宽的古城墙,能够历经风雨而依然巍然矗立于大城之南呢?这无疑与天心阁烙下的独特文化印记有着必然联系。正如长沙书法家胡六皆先生书写在天心阁迎暾亭上的对联描述的:“故城自有千秋意,峻节能牵万古情。”

天心阁上要表达的“千秋意”,要承载的“万古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不知哪一个良辰吉日,也不知哪一位神人大仙,突然在古城长沙东南方山丘上的一个最高处,发现了一块风水宝地,尽管那里还是遍地荆棘、荒无人烟,但还是有人给这片山头起了个很大气的名字:龙伏山。有了洋气的名字,便开始讲洋气的故事。当时的星象学家,应该颇具浪漫情怀,他们在龙伏山上看不到龙,但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由此传播开了让人激动千年的故事:龙伏山山巅,正对着天上的一颗星,那颗星就叫长沙星。于是,有人就地取材,用山土作砖,山木作料,在山巅上搭了可以观察天象的台子,给台子取了一个诗意的名字:天星阁。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善化县(长沙)知县唐源在《分地方申详》中记载:“善化所辖城内之地……南抵天星阁。”这是目前所发现的最早的“天星阁”三个字的组合。

看星星看久了,也会觉得单调。“天星阁”便慢慢增加了别的功能。清乾隆初期,有人又在这块龙脉之地上建起了文昌阁,供上文昌君和魁星相,引来无数读书人朝拜。阁楼经不住风吹雨打,到乾隆中期,阁楼坍塌。清乾隆十一年(1746年),进士出身的杨锡绂任湖南巡抚,这位江西老表,对地域文化情有独钟,在他主持下,重建阁楼。他引用《尚书》“咸有一德,克享天心”之意,将新建阁楼命名“天心阁”。

天心阁真正呈现气象万千的气质,与清乾隆时期的一位杰出才俊有着密切关系,他叫李汪度。李汪度可是那个年代与纪晓岚齐名的牛人,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李汪度受任《四库全书》总阅官,《四库全书》总纂官便是纪晓岚。他这位出身于浙江仁和(杭州)的学霸,自幼聪慧过人。他18岁考上秀才,20岁时获得举人资格,25岁时参加会试,获得贡士称号。28岁时,他获得了翰林院的高级职位,负责记录皇帝的日常言行、讲读经书、草拟有关典礼的文件等方面的事务。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做了两年时间的乾隆帝起居注工作后,被派到地方锻炼。他到地方的第一站,便是来湖南。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30出头的李汪度调任湖南学政,这个职位相当于现在的教育厅长。满腹经纶、意气风发的李大人到任后,自然想要一展身手,展现一番作为。他选择最为拿手、也最能引起关注的文化行业着手,在时任湖南巡抚觉罗敦福的大力支持下,开始重修天心阁。乾隆四十二年(1777年),天心阁重修后,李汪度撰写了一篇《重修天心阁记》,留下了一篇历史性的经典美文和“振人文而答天心”的名句:“会城东南隅,地脉隆起,崇垣跨其脊,青乌家所云:巽龙入脊,文治之祥也。冈形演迤,遥与兵岳麓对,上建天心、文昌二阁以振其势。阁后下瞰平畴,稻畦鳞次。左右凝睇,则澄波环绕,沙岸参差,帆影樯风,与黛色烟鬟,如列户牖,盖极城南之胜概萃于斯阁……郡志谓为天心所属,是以代有贤良,道德文章、忠义勋名间见叠出,以扶世翼教而跻民于仁寿……则所以振人文而答天心者,于是乎在,岂徒为青乌家占形胜,漫作游观之地也哉!”

此次大修之后,奠定了天心阁由观星之所到文脉之地的地位。

天心阁古城墙上,那枚著名的“红袍大将军”已是锈迹斑斑。拂开尘封的历史,可以看到天心阁曾经的遍体鳞伤。天心阁是老长沙城的制高点,下面虽然没有城门,但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咸丰二年(1852年),太平军势如破竹,奔袭长沙,原以为可以轻取这座城池,谁料,一声炮响,太平军猛将萧朝贵命丧城墙之下。其实,当时由于太平军昼夜轰城,天心阁也是千疮百孔。第二年(1853年),湖南巡抚骆秉章利用战事平息的间隙,对天心阁古城墙进行整修,并在天心阁左右两侧加设炮台九座,派重兵把守,天心阁军事功能从此大为强化。

同治三年(1864年),湖南巡抚恽世临再次对天心阁城墙进行加固,将城墙顶面扩展至七丈多,新建阁楼宽度比原来增加一倍,高度达五丈;同治四年(1865年),湖南巡抚李瀚章历时5个多月,对天心阁进行了精心修葺;同治八年(1869年),湖南巡抚刘崐对天心阁进行全面修缮。在主阁前建两层副楼,副楼前开有一条南北向通道,通道靠城墙边沿上建有石护栏;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湖南巡抚端方对天心阁再次进行大修。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从湖南新化走出来的建筑学大师刘敦桢,将天心阁的修建推向了新的境界。刘敦桢是我国建筑教育和建筑史学领域中的奠基人和泰斗,和梁思成齐名,在中国建筑界被称为“南刘北梁”。1928年,宁乡人鲁岱接任长沙市政筹备处长,呈请省政府拨付专门款项,天心阁进行重建。重建工作由刘敦桢主持,他为了使新的天心阁和旁边的古城墙融为一体,凭借自己建筑学专业的绘画功力,数易设计稿纸,终于把一座崭新的天心阁镶嵌在了天心公园里。重建的天心阁,三阁鼎峙,气度不凡,阁之南北两端,以旧城垣为引道,中嵌石磴,左右护以白石栏杆。阁上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别有一番新气象。

可惜,1938年的“文夕大火”,将刘敦桢的心血之作烧成了一堆灰烬。

1983年,在旧址之上,长沙决定重建天心古阁。因无老图纸可依,便在全市征集设计图纸。后来有一位老人献出了珍藏的原阁大幅正立面照片,根据这幅照片,才确定了重建天心阁的方案。1984年12月,重建工程竣工,既恢复了古阁雄姿,又展现了长沙新貌。天心阁重新面世后,当时主持修复工作的长沙市副市长潘基礩心潮澎湃,激情难抑,写下长联一副表达自己的心声:“高阁出重霄,揽衡岳抚湘流,纵几度沧桑,卷雨飞云,终如人愿;古城多胜迹,缀珠玑添锦绣,系万家忧乐,鞠躬俯首,毋愧天心。”

第四章:四面云山都入眼 万家烟火总关心

登上天心阁古城墙,临风而立,极目四方,远处青山如黛,玲珑可爱;近处灯火璀璨,风月无边。此情此景,脑海中不自觉地蹦出清代学者黄兆枚为天心阁题写的那句名诗:“四面云山都入眼,万家烟火总关心。”

天心阁城墙和古阁到底始建于什么年代?至今没有发现明确的记载,但天心阁上与万家烟火发生链接的故事,一直持续不断地书写着。

在不灭的“烟火”中,天心阁上烧得最旺的那把火,无疑是“文脉之火”。在清乾隆以前,天心和文昌二阁分列两侧,但供奉文昌帝君和魁星的文昌阁,似乎更受青睐,受到士子们的顶礼膜拜,乃至天心阁一度遭到冷落,因为年久失修,至乾隆中期,天心阁悄然废圮。后来重修文昌阁,仍沿用“天心”之名。从此二阁并为一阁,而重修后的天心阁,文脉之地的作用更加凸显了。

天心阁的朋友圈,最多的是文人墨客和各路名士。尤其是城南书院迁址城墙下,给天心阁带来了更多的流量。城南书院其实开始并不是一个书院,是南宋大儒张栻之父张浚建在城南妙高峰的一处居所,建于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后因张栻和朱熹曾在此讲学论道,城南书院便因此声名远播。张栻召为吏部员外郎回朝离开长沙后,书院逐渐荒废,只在妙高峰寺内留下张浚手书“城南书院”四字匾额。城南书院真正成为书声琅琅之所,是乾隆十年(1745年)。有一天,时任湖南巡抚的杨锡绂赴河西岳麓书院视察,却发现学生寥寥无几,这位特别重视教育的巡抚,探问其中的原因,才知道只因长沙城到岳麓书院“中隔湘江,稍遇风涛,士子即畏涉不前”。杨当即决定在湘江东岸兴建一所学校,解决上学难的问题,恰巧在都正街都司衙门有空署一所,于是将其改建成书院,新建的书院在城之南隅,且距妙高峰原城南书院旧址不到一公里,故校名仍称“城南书院”。仅一个月时间,书院便建成书舍80间,从此,弦诵之声在天下阁下响起。

城南书院在天心阁下存在了77年,后回迁到城南书院的始创地妙高峰。

由于城南书院的加持,天心阁烟火气更浓了,文艺范更足了。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吟咏天心阁的诗词和对联大量涌现。据粗略统计,有记载的天心阁的诗联达900多首(副),其中很多都是流传甚广的名家名作。晚清诗文大家和知名人士何绍基、郭嵩焘、王闿运、王先谦等都曾多次登临天心阁,留下了直抒胸臆的诗文佳作。

文人雅士们,相聚天心阁吟诗作对,成为那个时代的时尚。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重阳时节,由著名学者邓显鹤召集,在天心阁举办了一次名士云集的吟诗盛会。大咖们登临古阁,把酒临风,灵感奔涌,风流尽显,这次活动共收集诗稿319首,后来刊刻成《城南唱和诗》集,成为传诵一时的畅销之作。

第五章:几回奏凯几行泪 一度秋风一瓣香

“一座天心阁,半部长沙史。”

天心古阁虽然历经修补和重建,但其气韵一直流淌在长沙的历史长廊中。风云际会的天心阁上,那种“心忧天下,敢为人先”的城市精神,随着时代的变幻而汩汩冒出来。

1915年5月的一天,一学生模样的高个青年,来到天心阁,尽管当时天心阁上阳光和煦,气候宜人,但青年看上去有些情绪低落,甚至有些迷茫。当时正值袁世凯签署“二十一条”卖国条约的消息传来,举国上下一片震惊和愤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位青年对教育救国与改良主义抱有的一丝幻想彻底打破了,但救国救民的道路到底在何方,他陷入了沉思中。

这位青年,便是毛泽东。那时,他正在第一师范学校求学。求学期间,毛泽东经常从妙高峰抄近道登上天心阁,面对浸染着岁月风霜的古阁,他脑海中时常萦绕着一时难以找到答案的“时代之问”。有一次,他和他的老师黎锦熙、方唯夏一同来到天心阁,看到青年毛泽东情绪不高,老师们便指着天心阁楹柱上的名联“四面云山都入眼,万家烟火总关心”启发他,毛泽东豁然开朗了起来,并悟出一个道理:只要将“万家烟火”这四个字所代表的天下忧乐记在心上,人自高远,心自广博,“妖雾迷漫,总不过是一时的过眼烟云。”当晚,毛泽东奋笔疾书,写下了“五月七日,民国奇耻;何以报仇,在我学子”。后来,毛泽东走出校门,通过徒步游学、开办夜校等社会实践活动,开阔了视野,他更清醒地认识到只靠教育和改良救不了中国。

可以说,天心阁,见证了青年毛泽东“问苍茫”的过程。时隔45年之后,毛泽东于1960年5月,又一次登临天心阁。他情不自禁地感慨:“风雨古阁,旧事难忘呀!”

天心阁,承载了许许多多的旧事,而这些旧事,往往开启的是一个时期的新篇。

“湘江一碧水如油,万里云山古翠浮;未必儒生逢世难,悲凉不是杞人忧。”这是维新志士唐才常1898年登上天心阁时抒发的情怀。当时,唐才常和熊希龄、谭嗣同等在湖南巡抚陈宝箴的支持下,创办了政治学术团体南学会,天心阁是集会的主要场所。“开民智、伸民权、一民心”的维新思想通过天心阁更广泛地传播开来。

1905年,革命党人陈家鼎受孙中山、黄兴的委托,由日本回湘组织同盟会湖南分会,禹之谟任会长,机关办事处即设在天心阁三楼。1911年3月2日,革命志士、新军领袖刘文锦召集56名同道之人,在天心阁上谋划起义之事。与会人员面对湘江,共同宣誓,共约死生。同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长沙首先响应。18日,焦达峰、陈作新密约新军在天心阁中策划布置,22日起义一举成功,胜利的大旗,插到了湖南同盟会最早的秘密领导机关天心阁上。

抗战时期,天心阁更是“硬扎长沙”的见证者。

由于天心阁占据长沙城内制高点,三次长沙会战,天心阁都成为抵御日军重点布防的主要阵地。天心阁还是抗战中的防空观察哨所、防空警报台和反空袭作战的高炮阵地。第三次长沙会战时,有人记录天心阁的战斗场面:天心阁成为最前哨的高地。在这块高地上面,可以很清晰地看到敌我在短兵相接时候的肉搏战,而在枪炮交响声中,天心阁这块高地仍旧矗立在南门的边缘。

抗战胜利后,担任过第73军军长、亲历长沙会战的抗日将领王东原,于1946年6月出任湖南省政府主席,他决定在长沙会战的重要纪念地——天心公园内兴建一组纪念性建筑,以永远悼念在长沙抗日会战中牺牲的将士。建筑由崇烈塔、崇烈门和崇烈亭组成,位于公园北大门至天心阁城墙下的一条直线上,从低到高,拾级而上,仿佛奋勇抗敌的将士们就浮现在眼前。崇烈塔等落成之日,王东原撰写一联哀悼抗日阵亡将士:“忝领师干,几回奏凯几行泪;为崇功德,一度秋风一瓣香。”

阁楼无语,城墙无言,但历史的回声总在耳边响起。2005年11月12日,抗战胜利60周年和“文夕大火”67周年之际,长沙在天心阁西厢的一块绿地上,立起了一尊“文夕大火”警世钟。这块重达1吨的青铜大钟,悬挂在残垣断壁造型的铸铜雕塑横梁上,告诫后人永远记住这一天:1938年11月12日。

战火让古城长沙一度成为一片焦土,3000多人葬身火海,40多万人失去家园;如今,在曾经的焦土上,不但“长”出了崭新的天心阁,一个现代化的新长沙也正在拔节生长。

天心阁是古城长沙孕育的一个命运多舛的孩子,有记载的改建、扩建、大修、重建超过20次。在岁月的变迁中,天心阁由观星之所,发展成为文脉之地,直至成为守护城池的屏障,那里的城墙上,上演了一轮又一轮血与火的故事,记录了一次又一次胜与败的经历。天心阁上的一副对联,似乎在时时提醒,在岁月的深处,总会有萦绕于怀的梦想和情怀与时光同在:“访胜上层楼,美景宜人,览物莫忘家国事;凭栏思屈贾,高风在抱,放怀须继古贤心。”

“千秋人杰数今朝,一阁城南开胜境。”初秋的夜晚,走进天心阁,看到的是灯火通明的建设场景,全省首个光影项目的实施正在进入扫尾阶段。这个月底,夜游天心阁项目便会向市民开放,届时,人们将在魔幻的光影中感受着长沙古朴与现代、历史与未来的独特魅力。

历史之光,照亮的是未来之路;过去之影,映射的是脚下之行。这许是天心阁升级为光影公园的深意所在。

来源:长沙晚报

作者:胡建红

编辑:黄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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